《我不是賤骨頭》續篇 作者:holypee

我特別喜歡這篇小說,但作者後面結局的太倉促,故想寫篇續;我準備從第十一章開始續寫,新人寫手,文筆和思想都無法和前輩相提並論,只想完善這個故事,讓它結局的不那麼倉促,不那麼悲涼;

本文由 淫夢島(iboy.eu.org) 收錄於 2025年06月03日 ,最後更新於 2025年08月09日 ,期間原文劇情可能已有所發展或變更。

第十一章:深淵微光

劉碩揚的手搭在我肩上,帶著跑過後的熱氣。「夏夏,你沒事吧?」 他的聲音在空曠冰冷的廁所裡顯得特別響,特別刺耳。我像被釘在了原地,動彈不得,只能死死盯著李超消失的那扇門。那扇門裡面什麼都沒有,只有一片能把人吸進去的黑暗。「你他媽噁心到我了。」這句話,像一顆燒紅的子彈,在李超離開後才猛地炸開,在我腦子裡轟然作響,把一切都炸成了碎片。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倒刺,狠狠扎進心臟最軟的地方,然後攪動。疼,鑽心的疼,伴隨著一種滅頂的羞恥,瞬間淹沒了頭頂。噁心……他說我噁心……胃裡翻江倒海,喉嚨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,喘不上氣。身體抖得厲害,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。隔間裡還殘留著他濃烈的氣息,混著消毒水的味道,平時讓我心安的味道,現在聞起來卻像腐爛的垃圾,直衝腦門,讓我只想吐。「喂!夏夏!」 肩膀被用力搖晃,劉碩揚的聲音拔高了,「說話!李超人呢?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?!」 他的目光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,停在我膝蓋那片不起眼的灰上,眉頭擰成了疙瘩,「操!他又讓你跪了是不是?!」那個「跪」字,像燒紅的烙鐵燙在神經上。我猛地一哆嗦,像被電打了一樣甩開他的手,踉蹌著後退,後背重重撞在冰涼的瓷磚牆上。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噤,卻壓不住心口那股要把人撕裂的劇痛。我想說沒有,想說不是那樣的,可嗓子眼像堵滿了砂石,只能擠出乾澀破碎的聲音:「沒……沒有……我……我沒事……」 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力氣,帶著我自己都覺得虛假的絕望。劉碩揚看著我,眼神複雜。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,語氣帶著慣常的調侃,眼神卻銳利得嚇人:「得了吧,瞅你這死樣,跟魂兒被勾走了似的。李超那傻逼是不是又罵你了?罵你賤骨頭?還是……罵你噁心了?」 最後三個字,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。「噁心」兩個字像兩把重錘,狠狠砸在我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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腦子裡那根緊繃的弦,徹底斷了。世界在眼前扭曲旋轉。商場的燈光、嘈雜的人聲、甜膩的爆米花香、情侶們依偎的笑臉……全都變成了尖銳的噪音和刺眼的光斑,狠狠扎進我的皮膚。我猛地推開劉碩揚,只想逃!逃離這個充滿他氣息的地方!逃離這個讓我看清自己有多麼不堪、多麼汙穢的真相!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,不是委屈,是鋪天蓋地的自我厭惡。我怎麼這麼賤?怎麼就把自己活成了這麼個讓人噁心的玩意兒?接下來的日子,我像是沉在冰冷渾濁的水底。

「你噁心到我了。」

這句話像附骨之疽,無時無刻不在我腦子裡盤旋。吃飯時,走路時,上課時,睡覺時……李超那張寫滿厭惡的臉,他冰冷的眼神,他每一個鄙夷的音節,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,一遍遍凌遲著我。我變得像個遊魂。課堂上老師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,模糊不清。筆記記得亂七八糟,筆尖好幾次戳破了紙頁。劉碩揚跟我說話,我要反應半天才能明白他在問什麼。飯吃到嘴裡,味同嚼蠟,常常是機械地塞幾口就再也咽不下去。夜裡更是折磨,一閉上眼,就是廁所隔間裡那令人窒息的一幕。驚醒時,冷汗浸透後背,心臟狂跳得像要炸開,喉嚨裡堵著那聲無聲的嗚咽。我害怕見到李超,怕得要死。我怕再看到他眼裡那種赤裸裸的噁心和嫌棄,那比打我罵我一千遍都疼。我像驚弓之鳥,遠遠看到他的身影,或者僅僅是聽到別人提起他的名字,心都會猛地一抽,下意識地就想躲起來,縮到沒人看見的角落。可偏偏,他像個沒事人一樣。驅​‍除‌共匪‌​⮚恢⁠‌复中‌華

在走廊拐角擦肩而過,他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,順手在我後腦勺上不輕不重地拍一下,嗤笑一聲:「小結巴,魂丟了?」

我渾身僵硬,像被施了定身法,臉瞬間燒得滾燙,連耳朵根都熱辣辣的。我不敢抬頭看他,只能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,手指用力摳著褲縫,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。那句「噁心」在耳邊嗡嗡作響,讓我連一句「爸爸」都叫不出口,更別提像過去那樣,帶著討好的笑湊上去問他要什麼。我只能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,等他帶著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走遠,纔敢大口喘氣,後背一片冰涼。還有一次,在食堂。他和趙婷婷坐在不遠處,笑聲朗朗。我端著餐盤,低著頭只想快點走過去。他卻突然揚聲喊我:「夏宇!過來!」

我的腿像是灌了鉛,每一步都挪得無比艱難。走到他們桌邊,我垂著頭,不敢看趙婷婷,更不敢看李超。

「嘖,沒看見我湯灑了?」李超用下巴點了點桌面上濺出的湯汁,語氣理所當然,帶著點不耐煩,「紙呢?」

我的手下意識地就往口袋裡掏——這個動作我做過千百遍,幾乎成了本能。可就在指尖觸碰到紙巾包裝的瞬間,李超那句「噁心」猛地炸響!掏紙的動作硬生生僵在半空。一股巨大的羞恥感攫住了我。給他擦?在他女朋友面前?在他剛剛罵過我噁心之後?我像個供人取樂的玩物……

我的臉漲得通紅,身體因為極度的矛盾和羞恥而微微發抖。我能感覺到李超的目光落在我僵住的手上,帶著審視,也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嘲弄?趙婷婷似乎也好奇地看著我。

最終,我還是顫抖著掏出了紙巾,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去擦,而是把整包紙都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。然後,幾乎是逃也似的,端著盤子飛快地離開了。身後似乎傳來李超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。那一整天,我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,像個被當眾扒光了衣服的小丑。為什麼?為什麼我明明怕他,怕他的厭惡,卻還是無法抗拒他的命令?為什麼在他眼裡,我永遠都是那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賤骨頭?我真的……就改不了嗎?我真的……就只配被他噁心嗎?

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和自我厭棄,像沉重的淤泥,把我越埋越深。我像行屍走肉般過了好多天,白天渾渾噩噩,夜裡被噩夢驚醒。劉碩揚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擔憂,好幾次想拉我出去打球或者吃飯,都被我木然地拒絕了。我只想一個人縮著,被那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包裹。直到一個同樣冰冷的夜晚,我又一次在那個小公園的長椅上蜷縮著。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,卻比不上心裡的冷。李超的話,還有他那些「沒事人一樣」的舉動,像兩股力量在我腦子裡瘋狂撕扯。「你並沒有比任何人差……」

「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麼活的這麼沒有骨氣。你他媽是個男人你知道嗎?」

「過去你再犯賤,老子都不覺得你噁心,我會覺得那是你喜歡我,為了討好我不得不那樣的……」這些話,鬼使神差地,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。尤其是最後一句。「過去……不覺得噁心……因為覺得我是為了討好你……不得不那樣……」 我喃喃自語,像在解一道無解的題。是因為……我表現得太過心甘情願、毫無底線了嗎?是因為我連嫉妒都不敢說出口,連不高興都不敢表現出來,像個沒有自我、沒有情緒的提線木偶嗎?所以他才覺得……噁心了?這個念頭像一顆微弱的火星,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絕望深淵裡,極其艱難地閃爍了一下。我喜歡他。

這份喜歡,像刻進了骨頭裡,燒成了灰也認得出來。看見他和趙婷婷在一起,我的心就像被鈍刀子割,嫉妒得發瘋。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,只要他開口,哪怕去死,我也甘之如飴——這一點,從未改變。可是……

如果我的喜歡,我的臣服,讓他覺得噁心……那是不是……我表達的方式錯了?我是不是……不該把自己埋得那麼低?低到連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掩埋起來?低到像個沒有靈魂、只知道搖尾乞憐的影子?「骨頭……」 我下意識地挺了挺一直佝僂著的背,脊柱傳來一陣僵硬的痠痛。「骨氣……」李超罵我沒骨氣。是不是……如果我試著,把腰桿挺直一點點?試著在他面前,也保留一點點……屬於「夏宇」的東西?比如……我的難過?我的委屈?我的……嫉妒?即使我還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,即使我還是把他當成我的天,但我至少……可以讓他知道,我不是木頭,我也會疼?就像……就像在食堂那次,我沒有立刻跪下去擦,而是把紙放在桌上。雖然還是照做了,但那一刻的猶豫和羞恥……是不是就是……挺直了一點點腰桿?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一陣惶恐和茫然。挺直腰板?在他面前?我能做到嗎?會不會讓他更煩我?可如果不這樣……他只會更覺得我噁心,像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。「我只是……喜歡你而已……」 我對著冰冷的空氣,聲音輕得像嘆息,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深深的疲憊,卻又夾雜著一絲微弱的、連自己都不確定的倔強,「我沒想……強迫你也喜歡我……我只是……不想讓你……覺得我噁心……」深淵依舊冰冷徹骨,望不到盡頭。但心底那片名為絕望的凍土,似乎被那顆微弱的火星,極其艱難地,燙開了一道細小的裂縫。一點點光,微弱得幾乎看不見,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恐懼,卻固執地滲透進來。改變的念頭,像一顆帶著尖刺的種子,混雜著痛楚和微茫的希望,在我支離破碎的心裡,極其緩慢地、無比艱難地……開始萌芽。為自己活? 這個念頭輕得像羽毛,剛冒出來就被巨大的惶恐淹沒了。為自己?我還能為自己做什麼?」

第十二章:背影的重量

那個「挺直腰桿」的念頭,微弱得幾乎抓不住。但「活得沒骨氣」那幾個字,沉甸甸地壓在心上。

高考,成了我能抓住的東西。學習吧。讓書本和習題填滿時間。分數,也許是唯一能證明我並非一無是處的方式。也許……能讓他覺得,我多少還做了點事。

於是,課間刷題,遮蔽劉碩揚;熬夜到眼底泛紅;走路吃飯都在默背,像個繃緊的弦。成績在爬升,人卻更瘦削蒼白。

劉碩揚看著我近乎自毀的狀態,晚自習後的走廊,他攔住了我。

「夏夏,」他聲音沒了往日的輕鬆,帶著心疼,「非得這樣?」

我抱著書,疲憊地靠著牆,目光垂地:「……嗯。」

「為了李超?」他聲音壓著火。

「……別說了。」光復民國‌⮫再造⁠共和

他看著我,眼神複雜,最終嘆息。靠近一步,聲音低沉認真:「夏夏,我知道你心裡……」

「劉碩揚,」我打斷他,聲音沙啞乾澀,卻異常清晰,「我心裡只有他。這輩子……可能就這樣了,裝不下別人了。你很好,真的很好。但是……對不起。我們……只能做朋友。」這句話耗盡力氣。

短暫的沉默。劉碩揚臉上揚起一個帶著暖意和無奈的微笑。他伸手,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。

「傻瓜。」聲音放柔,「朋友就朋友。朋友也可以粘著。」他頓了頓,眼神亮而堅持,「你這副樣子,沒我看著不行。至於以後……」他拖長調子,帶著點狡黠,「走著瞧唄?」那語氣裡,藏著不變的期待。

日子在書頁翻動中滑過。避著李超,成了本能。

語文課,老師佈置了作文題目《背影》。

畫面瞬間撕裂腦海:

一場遊樂園的意外永遠帶走了我的父親;

李超轉學的告別:他轉身,隨意地揮手,笑著說:「行了吧,我走了,以後估計也見不著麵了」

李超電影院洗手間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嘆息:「小宇,你並沒有比任何人差,你知道嗎?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麼活的這麼沒有骨氣。你他媽是個男人你知道嗎?」,他一腳踹開隔間門,決絕離去的背影,冰冷的話語砸下:「你他媽噁心到我了!」。

心口劇痛。筆尖顫抖,壓抑的情感藉著「背影」和「爸爸」的殼,決堤:

父親,曾是我幼年世界中巍峨的山嶽,是引領懵懂心靈前行的啟明星。對他那份近乎本能的崇拜,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生命的底色裡。

然而命運的巨輪無情碾過。年少時,一場猝不及防的意外,如晴天霹靂,驟然斬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絡。那座山嶽轟然傾塌,星辰隱沒,只餘下漫長歲月裡無法填補的空白與無聲的追問。

未曾想,命運的絲線竟如此詭譎。多年後的一個尋常日子,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瀰漫中,我竟在醫院冰冷的廊道里,與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重逢。當得知他與母親早已勞燕分飛,心,彷彿被瞬間掏空了一塊,冷風呼嘯著灌入,留下尖銳的鈍痛。

笨拙地,我學著照料病榻上的他。那是一種夾雜著生疏與急切的用心。最令我靈魂震顫的,是當他知道我在學校遭受欺凌時,那瞬間點燃的、幾乎要焚燬一切的怒火。他掙扎著,用尚顯虛弱的身體為我築起一道屏障,眼中燃燒著駭人的光,那是被侵犯了逆鱗的猛獸纔有的、不顧一切的維護。那一刻,他周身彷彿重新迸發出耀眼光芒,那光芒穿透病室的蒼白,直抵我靈魂深處。他在我心中的形象,不再是回憶裡模糊的輪廓,而是重新變得無比清晰、至高無上。

他康復出院後,那段相伴的短暫時光,是我記憶深處永不褪色的暖色。如同冬日裡意外尋獲的一縷陽光,珍貴而短暫,足以熨帖所有過往的寒涼。

然而,世間好物不堅牢,彩雲易散琉璃脆。分離的時刻終究來臨。我需迴歸母親的生活軌跡,而他,也即將開啟屬於他的新篇章,組建新的家庭。三‌民⁠‌主義⁠‍统​⓵中​国

離別那天,殘陽如血,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。他停下腳步,轉過身,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,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複雜情緒。那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錘,敲打在我心上:「小宇,你並沒有比任何人差,你知道嗎?活的有骨氣點,你是個男人你知道嗎?」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,砸得我胸腔發悶。言罷,他不再看我,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,那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和決絕,「行了吧,我走了,以後估計也見不著麵了。」話音未落,他已轉身,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中漸行漸遠,最終融入那片刺目的昏黃。

我僵立在原地,像一尊被遺棄的石像。喉嚨被巨大的悲慟死死扼住,淚水終於衝破所有堤防,洶湧而出,模糊了整個世界。那一刻,一種冰冷的絕望攫住了我——我的父親,那個光芒四射的存在,真的永遠走出了我的生命。那曾經可以依靠的、溫暖的懷抱,此生再無法觸及。

然而,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,他最後的話語,卻如同黑暗中猛然擦亮的火種,帶著灼人的溫度,直直墜入我冰冷的心底。那不僅僅是叮囑,更是一記響亮的耳光,抽醒了沉淪的自我。我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痕,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在胸腔中劇烈地搏動:我要活成他所期望的樣子!做一個有血有肉、脊樑挺直的人!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學習,去汲取知識,去淬鍊自我,去奮力攀爬!我要讓這卑微的生命,也能迸發出足以照亮自身的光芒。我渴望有一天,當他偶然瞥見蛻變後的我時,那雙曾對我失望嘆息的眼眸裡,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、為我而生的驕傲。我要向命運,也向那個遠去的背影證明——他留下的那粒火種,從未熄滅,它在我心底,正燃起熊熊烈焰,勢要焚盡過往的怯懦與卑微!

停筆,淚水模糊視線,滴落,暈開墨痕。

語文老師隨機點名朗讀作文。當我的名字被叫到時,心臟驟停。深吸氣,努力穩住顫抖的聲音開始念。唸到那些隱喻著我們過往的片段(維護、離別),聲音無法控制地哽咽。強撐著唸完最後一個字,巨大的羞恥和虛脫瞬間將我釘在原地。整個教室陷入一片死寂。

我死死低著頭,指甲深深摳進掌心,不敢看任何方向。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,鼓起殘存的、微不足道的勇氣,飛快地用眼角餘光,掃向教室後排那個熟悉的角落——李超的位置。尻屌苾備H书全聚𝕘儚岛Ω𝕚В𝑜𝐲🉄𝑒𝕌🉄o𝐫𝐺

他正看著我,不是隨意的一瞥,而是饒有興趣地、極其專注地看著我。

那雙熟悉的、總是帶著點痞氣和凌厲的眼睛裡,此刻翻湧著極其複雜而濃烈的情緒。

那道目光,是如此的灼熱,令人心慌意亂。語文老師點評了什麼,同學們是否竊竊私語,我全都聽不見了。巨大的羞恥、被徹底看穿的惶恐、以及那道目光帶來的、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、刺目又危險的微光,在腦中轟然作響,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漩渦。

我猛地低下頭,把滾燙得幾乎要燒起來的臉頰深深埋進冰冷的臂彎裡。背上那道目光殘留的、如同實質般的灼熱感,清晰得可怕,揮之不去。

心亂如麻,像被狂風撕扯的亂線。

手指用力到關節泛白,近乎粗暴地翻開桌上那本最厚重的物理習題冊。筆尖重重地戳在空白的紙上,發出急促而刺耳的「沙沙」聲。

讓那些冰冷的牛頓定律、複雜的電路圖、晦澀難懂的公式符號……再次像潮水般洶湧而來,填滿每一寸思緒,築起一道搖搖欲墜卻必須堅固的堤壩,死死擋住這幾乎要將我撕裂的、混亂而洶湧的情感海嘯。筆尖在紙面上刻劃,留下深深的凹痕,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、沉重而真實的錨點。

第十三章:孤火

時間,在高三的兵荒馬亂裡,被壓縮成了一張張密密麻麻的試卷、一本本翻得捲了邊的習題冊、一支支迅速消耗的筆芯。空氣裡瀰漫著粉筆灰、咖啡因和無聲的硝煙味。每個人都在咬牙跋涉,試圖在千軍萬馬中擠過那道獨木橋。

而我,則像一頭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的困獸,一頭扎進了知識的汪洋大海。我的「廢寢忘食」,早已超越了尋常意義上的刻苦,更像是一種近乎自虐的沉溺。

書桌,成了我的堡壘,也是我的牢籠。清晨五點,宿舍樓還沉浸在深沉的睡夢中,我已悄然起身,藉著走廊盡頭微弱的燈光,開始背誦那些拗口的古文和冗長的英語單詞。午休?那是最奢侈的浪費,匆匆扒幾口飯,便又埋首於解析幾何的迷宮或電磁場的旋渦。晚自習結束的鈴聲,對我而言只是切換戰場——從教室轉移到熄燈後仍亮著應急燈的樓梯間、或是宿管查房後蒙著被子用手電筒照亮的一方被窩。

這種近乎瘋狂,一半是為了將那個刻骨的名字擠出腦海,一半是燃燒著證明的執念——證明給李超看,我不是賤骨頭!那顆他無意間投下的火種,被屈辱和渴望點燃,焚盡怯懦,只為砸碎他扣在我身上的標籤,哪怕只換來他一絲為我而生的微光。

與此同時,教室的另一角,李超的生活似乎正沐浴在截然不同的春光裡。

他和趙婷婷,儼然成了校園裡一道令人矚目的風景。趙婷婷,品學兼優的學霸女神,年級榜單上穩居前十的名字,是老師們的寵兒,也是無數男生傾慕的物件。此刻,她正耐心地給李超講解著重點題型。陽光透過窗欞,灑在她專注的側臉上,勾勒出柔和的線條。

李超的姿態卻顯得慵懶而愜意。他單手支著頭,目光並未完全落在攤開的習題冊上,反而更多地流連在趙婷婷身上。他的手指,帶著一種親暱的隨意,時而輕輕刮過她小巧的鼻尖,引來她一聲嬌嗔的「別鬧」;時而又帶著點狎暱的意味,捏了捏她水嫩的臉頰,或者,指尖若有似無地掠過她校服下微微起伏的胸口。趙婷婷的臉頰瞬間飛起紅霞,帶著羞澀的慍怒,壓低聲音道:「李超!認真聽!這個考點很重要的!」然而,她的身體卻並未躲閃,那嗔怪更像是一種無力的默許,一種帶著甜蜜負擔的縱容。

我不知道李超到底吸收了多少趙婷婷傾囊相授的知識精華。他看起來更像是在享受這種被學霸女友「專屬輔導」的特權,享受她因自己的小動作而流露出的嬌羞。然而,詭異的是,他的成績卻像被施了魔法般,實打實地穩步攀升著。也許,趙婷婷的耳提面命終究起了作用,也許,他本身的天賦在愛情的「滋潤」下被意外啟用了?無論如何,這結果像一根細小的刺,紮在我拼命證明自己的路上——他看起來如此輕鬆,卻同樣在前進。

而我,則像一個沉默的、開足了馬力的引擎,在無人喝彩的角落裡,轟鳴著衝向極限。汗水浸透稿紙,筆尖在演算紙上刻下深深的凹痕,睏倦襲來時,就用冷水狠狠拍打臉頰。所有的痛苦、思念、不甘,都被我死死摁進了題海深處,轉化為一種近乎偏執的能量。

付出,終究撕開了名為「平庸」的幕布。武‌汉⁠病毒‌研究‌所⁠蝙‌蝠女

高三上半學期的期末考試榜單張貼出來時,整個年級都小小地騷動了一下。夏宇——那個曾經在班上十名左右徘徊、年級百名開外不起眼的影子,名字赫然躍居年級第十八!在班級的排名榜上,我的位置,第一次與趙婷婷的名字如此接近,幾乎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。

驚訝、探究、甚至略帶嫉妒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。同學們竊竊私語:「夏宇?他吃了什麼靈丹妙藥?」「這也太猛了吧,火箭速度啊!」「以前沒發現他這麼強啊……」 這些議論傳入耳中,我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悅,只有一種近乎虛脫的麻木。我的目光下意識地穿過人群,尋找那個身影——李超。他正站在榜單前,和趙婷婷說著什麼,臉上帶著慣常的漫不經心。他似乎瞥了一眼我的名字,眼神裡沒有驚訝,沒有讚許,甚至沒有一絲波瀾,就像看到路邊一塊無關緊要的石子,隨即又轉向了趙婷婷,嘴角勾起一抹懶洋洋的笑。

「喂,夏夏!」肩膀被人拍了一下,是劉碩揚。他掃了一眼榜單,又看看我蒼白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,誇張地嘆了口氣:「行啊你,這是打算修仙啊?小心哪天猝死在書桌上,我可懶得給你收屍。」 他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,眼神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。

整個高三,劉碩揚似乎完全遊離在這場殘酷的競賽之外。他偶爾會湊到我桌邊,試圖用無聊的玩笑或者某個校園八卦打斷我的奮筆疾書。見我頭也不抬,筆尖沙沙作響,他便會自討沒趣地撇撇嘴,轉身融入其他男生關於遊戲、籃球或者某個女生的談笑風生中。他的成績不上不下,維持在一個安全的中游位置,彷彿高考的壓力與他無關。

唯一能把我從書山題海里短暫拖出來的,只有劉碩揚在晚自習結束後,不由分說地把我拽到操場上的那幾圈慢跑。夜色深沉,寒風凜冽,空曠的跑道上只有我們兩個模糊的身影。他並不說話,只是在我跑得氣喘吁吁想要停下時,用力推我一把:「跑!別停!你這紙片人,再學下去就真成仙了!」

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,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疲憊。一圈,又一圈。汗水混著撥出的白氣,在夜色中氤氳。身體機械地邁動著,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遠。

腳下塑膠跑道的觸感,耳畔呼嘯的風聲,身邊同伴沉默的陪伴……這一切,都太像了。像極了那個人還在的時候。

那個曾經也霸道地命令我陪他跑步的人。他跑得很快,像不知疲倦的獵豹,我總被他遠遠甩在裡面,累得像條瀕死的狗。然後,他會停下來,汗水沿著他賁張的肌肉線條滾落,在路燈下閃著光。他會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、混合著戲謔和施捨的眼神看著我,等我喘著粗氣爬到他面前,然後……

「那不然這樣吧,你跟著老子跑完這十圈兒,再做30個俯臥撐,30個仰臥起坐,老子就賞你舔老子的臭腳。」

低沉而帶著命令口吻的聲音彷彿又在耳邊響起。那汗水鹹澀的味道,那皮膚灼熱的溫度,那被允許靠近的、帶著巨大屈辱卻又隱秘狂喜的瞬間……

嘴角,在寒冷的夜風裡,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。那是一個苦澀到極致、又摻雜著遙遠甜蜜的弧度。

然而,下一秒,冰冷的現實像一記重錘,狠狠砸碎了這短暫的幻影。

快半年了。

他已經快半年……對我視而不見了。

那剛剛揚起的、帶著苦澀回味的嘴角,瞬間僵住,隨即無力地耷拉下來,化作唇邊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。心口,像是被寒風直接貫穿,留下一個冰冷刺痛的窟窿。

「唉!」我猛地甩了甩頭,試圖將那個盤踞在腦海深處的影子驅逐出去,聲音帶著壓抑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,「不想了……不想了……」

腳下的步伐陡然加快,彷彿要用盡全身力氣,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,連同那個人的影子,統統甩在這冰冷的、無邊的夜色之後。

第十四章 餘燼未冷

高考結束後的空氣,彷彿還殘留著硝筆灰的乾燥和塵埃落定的虛浮。蟬鳴聒噪,宣告著盛夏的來臨,也宣告著一個時代的倉促落幕。我的成績,如預期般不錯。母親和黃叔的震驚寫在臉上,反覆確認著分數單,而高三那些見證過我如何榨乾每一分每一秒的老師們,則只是露出一種瞭然又帶著些許疲憊的欣慰。只是,這份成績單帶來的短暫微光,並未能真正照亮我。在喧鬧的畢業季裡,我依然是那個習慣性隱入人群的影子,無人問津。

拍畢業照的日子到了。陽光毒辣,白晃晃地炙烤著塑膠操場。空氣中瀰漫著離別的傷感、解脫的興奮,以及青春特有的喧囂。我像以往每一次集體活動那樣,本能地尋找著最不起眼的角落,企圖將自己縮成一團模糊的背景。這次,我順利地蜷縮在了前排的邊角,習慣性地低著頭,含胸縮肩,努力降低著存在感。這個位置和姿態,纔是我最熟悉的「安全區」。飜墙​還嬡党​⯮‌莼属‍‍豞糧養

「那個同學!對,就是你!別縮著了,站直點!」照相師洪亮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過來,手指精準地指向我,「裡面缺人,你補到後排中間去!快點!」

我渾身一僵,像被揪住後頸的貓,在眾目睽睽下,被迫挪到了後排最中央——那個尻鸟妼备𝖧書尽菑𝐺夢島 𝑰b𝑂y🉄𝐄𝕌.O𝒓G

就在這時,一個熟悉的聲音,帶著一絲慣常的不耐煩,貼著我的右耳響起:「傻逼,挺起胸來。」

我渾身一震,猛地扭頭。李超。他就那樣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我右手邊,彷彿憑空出現。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短袖,額髮被汗水濡溼了些許,側臉線條依舊冷硬,目光直視前方,腳上踩著一雙純白色的籃球鞋,鞋幫處沾著些許操場的紅土,像某種無聲的勳章。那雙鞋,曾經無數次在我視線裡奔跑、跳躍,也無數次在回憶裡踩踏過我的心。

高考前那幾天,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。沒人知道他去了哪。教室後排那個屬於他的角落,空蕩蕩的,只留下幾本散亂的書。那幾天,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懸著,問起,也只有趙婷婷會眨著大眼睛,俏皮又神秘地說:「他呀,有秘密任務唄!」 或者乾脆含糊其辭地轉移話題。直到今天拍畢業照,他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。

「哎呀,你對人家夏夏好一點嘛。」前排傳來趙婷婷嬌嗔的聲音。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正好站在李超正前方。陽光灑在她精心打理過的髮梢上,笑容甜美又俏皮,像只無憂無慮的小鹿。

「囉嗦,我兩就這樣兒,你不懂。」李超麵無表情地回了一句,語氣裡卻帶著一種近乎寵溺的無奈。話音未落,他伸出手,帶著點親暱又隨意的勁兒,輕輕捏了捏趙婷婷水嫩的臉頰,然後手臂極其自然地穿過我背後與旁邊同學之間的縫隙,溫熱而有力的手掌,就這麼搭在了我的右肩上。

那一瞬間,我的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。周遭所有的喧鬧都消失了。一股冰涼的電流從被他觸碰的肩胛骨瞬間竄遍全身,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。然而,骨頭深處卻又像被投入了一簇火星,轟然點燃,滾燙的灼燒感席捲而來,燒得我頭暈目眩,分不清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,是冷酷現實裡施捨的幻影,還是絕望夢境中垂死的掙扎。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夏衣布料,烙印在我的皮膚上,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真實感。我僵硬得如同石雕,連呼吸都忘了。

一直以來最恐懼的、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酷刑——合照環節,就在這種冰火交織、靈魂出竅的狀態下,稀裡糊塗地結束了。快門聲落下,定格了無數張笑臉,也定格了我一臉茫然和肩頭那沉甸甸的、幾乎將我壓垮的重量。

人群開始鬆動,三三兩兩散開尋找更親密的合影夥伴。趙婷婷像只輕盈的蝴蝶,翩然轉身,親暱地挽住李超的手臂,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,仰起甜美的笑臉對我說:「夏宇,我們三個一起拍張照片吧!」她的姿態,充滿了少女的嬌憨和親密無間。

我下意識地看向李超。他皺著眉,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棄,試圖把像無尾熊一樣的趙婷婷從身上扒拉下來:「嘖,別鬧。」幾番「搏鬥」未果,他最終無奈地妥協,帶著點洩憤似的,用寬大的手掌胡亂揉亂了趙婷婷精心梳理的頭髮,然後才轉向我,語氣平淡無波:「來吧。」

三人合影。我站在李超的另一側,身體僵硬得像塊木板。趙婷婷緊貼著李超,笑容燦爛。李超則是一臉「趕緊拍完拉倒」的不耐煩。就在攝影師喊出「三、二、一」的瞬間,快門按下,燈光閃爍。我的心臟,像是被那閃光狠狠刺了一下,一直緊繃著、維繫著最後一絲理智的弦,「嘣」地一聲,斷了。

「婷婷,」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,幾乎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,「可以用我手機,幫我和李超拍一張嗎?」

李超顯然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,側過頭,略帶詫異地看了我一眼。那眼神很複雜,有探究,或許還有一絲……不易察覺的鬆動?但他什麼也沒說,只是很自然地抬起剛剛搭在我肩上的手臂,這次是勾過我的肩膀,用力將我往他懷裡一帶。我整個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向他堅實的胸膛。臉頰幾乎貼上他汗溼的頸窩。那熟悉的、混合著陽光和汗水的氣息撲麵而來,瞬間擊潰了我所有的防線。

「拍好啦!」趙婷婷歡快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。李超幾乎是同時鬆開了手臂,那股支撐著我的力量驟然消失。

就在他轉身要走的剎那,一股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、火山爆發般的力量從我身體深處湧出。我猛地伸出手,用盡全身力氣,一把將正要邁步的李超狠狠地拽了回來!在他驚愕的目光中,我張開雙臂,從正面,緊緊地、死死地抱住了他!三​民‍主义统❶中​國

「你幹嘛?」李超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,聲音裡帶著錯愕,卻沒有立刻掙扎。他的手臂遲疑地、有些僵硬地抬起來,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。

所有的堤壩在這一刻徹底崩塌。壓抑了太久、太久的委屈、不甘、思念、痛苦、絕望,還有那卑微到塵埃裡的、連自己都唾棄的眷戀,如同決堤的洪水,洶湧而出。我把臉深深埋進他寬闊卻不再屬於我的胸膛,放聲大哭。哭聲嘶啞、破碎,毫無形象,眼淚洶湧得像是要把這半年的乾涸全部補回來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我泣不成聲,身體劇烈地顫抖著,「我永遠不會忘記你……永遠不會……」

在這個被離愁別緒籠罩的操場上,我的崩潰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渺小。沒有人過多地在意角落裡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。青春散場的喧囂,輕易就淹沒了我的悲傷。

「好啦好啦……」李超的聲音似乎軟化了一些,拍著我後背的動作也不再那麼僵硬,但依舊帶著一種無措的距離感,「小結巴,」他低聲說,那久違的稱呼像一根針扎進我心裡,「以後記住,不論什麼時候,都要挺直腰桿兒,懂嗎?」這句話,像一句遲來的、帶著告別意味的箴言。

我用力地點頭,淚水更加洶湧。我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最後一點溫度和氣息,彷彿要將這一刻銘刻進骨髓裡。許久,我才依依不捨地、一點一點地鬆開手臂,像抽離自己的靈魂。

趙婷婷俏皮地蹦跳過來,晃了晃手機,臉上帶著純粹的興奮和分享欲:「哈哈哈,我拍下來了!我全都拍下來啦!你們倆……」她看著照片,眼睛亮晶晶的,「真他喵的登對,」她半開玩笑地、帶著點小女孩的醋意嘟囔,「看得我都有點嫉妒了呢!」

看著李超被趙婷婷拉著,漸漸融入喧鬧的人群,背影最終消失不見,我劇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下來。臉上的淚痕被風吹乾,緊繃的神經也一點點鬆懈。那一刻,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,混合著巨大的空虛感,緩緩沉入心底。

也許……這就是結局了。那個曾像風暴般席捲我世界的李超…… 我和他的故事,始於一場霸道的闖入,終於一個失控的擁抱。沒有和解,沒有未來,只有定格在照片裡那個哭得狼狽不堪的我,和被他體溫灼傷的、再也無法癒合的記憶。從此以後,關於他的一切,都將被鎖進名為「青春」的匣子裡,貼上「永不再啟」的封條。我們之間,隔著的不再是教室的過道,而是整整一段再也回不去的人生。

我深呼吸,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平靜,點開趙婷婷發來的那張照片。螢幕上,是我緊緊抱著李超,哭得毫無形象的樣子。李超的表情被我的頭頂擋住大半,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。我反覆地看著,看著那個狼狽不堪卻又孤注一擲的自己。看著看著,嘴角竟扯出一個極其難看、卻莫名釋然的笑容。像是在祭奠,又像是在告別。

「夏宇!來來來,一起拍張照!」平時交集甚少的女班長熱情地朝我招手。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,平日裡疏離的壁壘似乎都被打破了。她像個突然發現寶藏的孩子,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過去,在我還沉浸在照片帶來的複雜情緒裡時,她突然母性大發地揉了揉我的臉,誇張地叫道:「我的媽呀!平時咋沒發現你這麼好看呢!」 她的熱情讓我有些手足無措,只能靦腆地笑笑,任由她拉著我變換姿勢,咔嚓咔嚓拍了五六張。然後,她眼睛一亮,像發現了新大陸,猛地從人群中拽出一個高大的身影:「來來來,劉碩揚!正好!你們倆,一個左邊一個右邊,也讓老孃體驗一下左擁右抱的滋味!」

我整個人僵住,本能地低下頭,像只鴕鳥,任由她擺佈。

「左邊那個小帥哥,抬起頭來啊!」攝影師不滿地喊道。

我不得不抬起頭,視線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熟悉的眼睛裡——那雙眼睛裡,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、帶著灼人溫度的戲謔。

「夏夏,」劉碩揚嘴角咧開一個熟悉的、賤兮兮的弧度,「你跑不了的。」

我喉嚨發緊,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熟悉的「糾纏」,只能沉默地配合著鏡頭,像個提線木偶。好不容易熬到拍攝結束,我剛想鬆口氣溜走,手腕卻猛地被一隻滾燙有力的大手攥住!

「劉碩揚你丫瘋了!」我失聲驚叫,本能地劇烈掙扎。

然而劉碩揚的力氣大得驚人,他根本無視我的反抗,另一條手臂直接抄過我的膝彎,猛地發力——我整個人瞬間騰空!

天旋地轉!他竟然把我公主抱了起來!

「操!放我下來!」我又羞又怒,拳頭胡亂地砸在他結實的胸膛和肩膀上。光复‍香​港,時‌‍代革⁠命

劉碩揚一邊輕鬆地承受著我的「暴擊」,一邊死死箍住我,笑得更加囂張得意,朝著看傻眼的攝像師大吼:「大哥!你笑個屁啊!快拍!快拍啊!記錄下這歷史性的一刻!」

咔嚓!咔嚓!咔嚓!

鏡頭忠實地記錄下了我滿麵通紅、氣急敗壞地在劉碩揚懷裡奮力掙扎,而他則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的「搏鬥」全過程。陽光刺眼,蟬鳴震耳,青春的喧囂在這一刻定格。

陽光刺眼,蟬鳴震耳,青春的喧囂在這一刻定格,而屬於夏宇和李超的故事,似乎已在那個失控的擁抱裡,燃盡了最後一點餘燼。那些糾纏、屈辱、隱秘的悸動,都隨著他背影的消失,被永遠地封存在了這場名為畢業的儀式裡。從此,他只會存在於回憶的相簿中,一個被淚水暈染開的、再也觸碰不到的影像。新的風,帶著劉碩揚蠻橫的笑聲和未知的混亂,已經不容分說地吹散了灰燼,卷著我,踉蹌地奔向再也與他無關的未來。

本帖最後由 holypee 於 2025-7-7 14:40 編輯

第十五章 符咒

夏日的熱浪黏稠地裹挾著房間,窗外蟬鳴聒噪得令人心慌。我坐在電腦桌前,螢幕的光幽幽地映在臉上,遊標在北航的志願填報頁面上閃爍,像一隻猶豫不決的眼。687分。 這個足以讓母親和黃叔驚喜、讓老師們欣慰的數字,此刻卻像一根細小的刺,紮在我對未來的憧憬裡。北航,那個我曾仰望的星辰,此刻近在咫尺。然而,我心儀的王牌專業,去年的錄取線是695分,前年是692分。我的687分懸在那道冰冷的天塹之下,極大機率會被無情地調配到其他未知的領域,與夢想失之交臂。

「唉……」一聲嘆息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。手指無意識地在滑鼠上滑動,煩躁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。一個荒謬又苦澀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進腦海:如果……如果李超能早一點徹底地、決絕地拋棄我,是不是我就能更早地、更徹底地把自己埋進書堆裡?是不是那根懸在頭頂、名為「他」的鞭子抽得更狠些,我就能再榨出幾分潛力,穩穩地夠到那個目標?

想到這裡,我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那笑容比窗外的烈日還要乾澀。真是沒出息啊,夏宇。到了這個時候,竟還在幻想用更深的痛苦去換取一個虛妄的「更好」。

暑假過後,北京。這兩個片語合在一起,意味著我將離開這個呼吸了十八年的、熟悉又沉悶的小城空氣。而他呢?李超。二診602,三診607,成績穩步提升。以他那份深藏不露的底子和最後階段展現出的衝刺潛力,高考成績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去。一個不錯的985,或者頂尖的211,在某個沿海的發達城市,纔是他順理成章的去處吧。從此天各一方,各自沉浮於截然不同的人海。或許,這輩子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。可是,「忘記」?這個念頭剛冒出來,心臟就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。這幾年,他帶來的風暴、屈辱、隱秘的渴望、錐心的疼痛……早已不是刻在心上那麼簡單,它們融進了我的骨血,成了我呼吸的一部分。忘記他?可能比剜骨剔肉還要難。那已經是我生命底色的一部分,註定要跟著我腐爛進墳墓。

窗外的蟬鳴越發刺耳,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海洋。煩躁感像無數細小的螞蟻在啃噬神經。想要的專業差那麼一點點,想要的人更是隔了千山萬水,永不可得。憋悶、不甘、委屈……種種情緒在胸腔裡左衝右突,無處宣洩。我猛地一拳砸向面前的實木書桌!

「砰!」一聲悶響。

「嘶——啊!」劇痛瞬間從指關節竄上手臂,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,眼淚差點飆出來。真是蠢到家了!用自殘來發洩,除了證明自己的無能和可笑,還能有什麼?

「少爺?沒事吧?」門外傳來管家馮叔關切又帶著點緊張的詢問。

「沒…沒事!馮叔,我…我不小心碰…碰到東西了!」我強忍著鑽心的疼,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。

馮叔似乎在外面遲疑了一下,才應了聲:「哦,好,少爺小心些。」腳步聲漸漸遠去。

我揉著紅腫的指節,挫敗感和疼痛交織,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。就在這時——

嗡…嗡…嗡…

刺耳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炸響,像一根針狠狠扎進緊繃的神經。煩躁瞬間達到頂點,我想也不想,抓起手機就想往床上扔去!光‌復‌‍民国,‍再造共​和

然而,就在手臂揚起的瞬間,螢幕上跳躍閃爍的兩個字,像一道定身符,瞬間將我牢牢釘在了原地!

李超。撸鸟怭備𝙃文尽洅𝐆儚島→Iḇ𝑶Y.𝐄𝒖.𝑶Rg

心臟,在那一剎那,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,驟然停止了跳動。緊接著,便是瘋狂失控的擂鼓!血液轟然衝向頭頂,又在下一秒急速冷卻,帶來一陣眩暈般的戰慄。

是他!真的是他!

前一秒還充斥心間的煩躁、憋悶、委屈、自怨自艾……如同被颶風掃過,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一種難以言喻的、近乎狂喜的激動,像滾燙的巖漿猛地從心底噴湧而出,瞬間填滿了四肢百骸,甚至壓過了手指的疼痛。

我幾乎是撲過去接起電話,動作快得帶倒了桌上的筆筒。握著手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,聲音都變了調:「喂…喂?」

聽筒裡傳來那個熟悉到刻骨銘心、又帶著慣常懶散和居高臨下意味的聲音:

「呦,小結巴,這麼久了,老子的電話還是秒接啊?」那語調,彷彿在逗弄一隻召之即來的小狗。

「爸…爸…」喉嚨乾澀發緊,幾乎是本能地,那個被強行壓抑了一年多的稱呼脫口而出,帶著連我自己都唾棄的馴服。

「嘖,一年多沒叫爸爸了,舌頭還捋得直嗎?叫得慣嗎?」他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和嘲弄,像在驗收一件丟棄已久的玩具是否還能正常使用。

「叫…叫的…慣,」我呼吸急促,幾乎是搶著回答,生怕慢了半秒他就會結束通話,「必…必須叫…叫的慣!」那急切裡透著卑微的討好,連我自己聽著都覺得臉上發燙。

「呵,賤骨頭。」他輕嗤一聲,那聲音裡帶著一種輕蔑又玩味的瞭然,彷彿我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,甚至讓他覺得有些無聊又可笑。「看來老子白教你了,還是這麼沒骨氣呢?」他頓了頓,語氣變得不容置疑,「得了,有空幫老子研究研究高考志願嗎?」

「有…有!」我幾乎是吼出來的,激動得語無倫次,「必…必須有!隨時…都…都可以!」那急切勁兒,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,生怕下一秒機會就從指縫溜走。

「哈哈……」聽筒裡傳來他清晰的笑聲。那笑聲短促、低沉,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和一絲絲掌控全域性的得意。像是在嘲笑我的毫無長進,嘲笑我依舊如過去般對他俯首帖耳、召之即來。這笑聲像細小的鞭子抽在我心上,帶來隱秘的刺痛,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種病態的滿足感——至少,他還願意「用」我。「媽的,行吧。那你趕緊爬過來,地址發你了。」笑聲收斂,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。

「好!我…我半…半個小時就…就到!不…不…!」我急得結巴得更厲害,「馬…馬上就…到!」彷彿晚一秒,他就會改變主意。

「草!真是廢物!」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不耐煩的斥責,隨即便是冰冷的忙音。

「嘟嘟嘟……」

忙音在耳邊迴響,我握著手機,卻絲毫沒有因為那句熟悉的辱罵而難過。相反,一股巨大的、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理智!我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,像個終於得到糖果的孩子,興奮得手舞足蹈,原地轉了個圈,對著門口大聲喊道:

「馮…叔!快!讓王…王哥備車!馬…馬上送我去個地方!」

「好的,少爺!」門外立刻傳來馮叔沉穩的應答,隨即是匆匆離去的腳步聲。

我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房間,連拖鞋都差點跑掉。客廳裡的馮叔看著我幾乎是飛奔向大門的背影,臉上寫滿了驚奇,喃喃自語道:「少爺這……都一年多了,頭一回見他高興成這樣……」今日⁠‍舔‌‌赵⁠壹​​時‍​爽⮚⁠明日⁠⁠全傢‍火葬場

黑色的轎車早已停在門口。我拉開車門一頭扎進後座,對著駕駛座急吼吼地催促:「王…王哥!花…花洲綠汀!快!用最快的速度!」

引擎發出一聲低吼,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。我緊握著手機,螢幕上顯示著李超發來的地址——花洲綠汀小區X棟XXX。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,幾乎要撞破肋骨。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,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影。我拼命壓抑著幾乎要跳出喉嚨的激動,一遍遍在心底默唸那個地址,彷彿那是通往某個未知又渴望已久的世界入口。

車子最終停在了花洲綠汀小區一棟看起來頗為高檔的公寓樓下。夕陽的金色餘暉給玻璃幕牆鍍上了一層暖光,卻映不進我此刻混亂又灼熱的心底。我推開車門,站在公寓入口前,抬頭望向那未知的樓層,深吸了一口氣。身體還在因為狂奔和激動而微微顫抖,手指關節的疼痛早已被遺忘。那個名字,那個聲音,那個命令,像一道無法抗拒的符咒,再次將我牢牢捕獲。

第十六章 暖罅齧骨

門縫微敞,洩出一室精心營造的少女氣息。房間不大,卻被粉色調溫柔地填滿,像一塊精心雕琢的草莓慕斯。李超陷在靠窗的大床上,手機螢幕的光映著他專注的眉眼,指尖在虛擬戰場飛速點劃,沉迷於他的《王者榮耀》。那雙白色的籃球鞋隨意地搭在床沿,隨著他遊戲裡激烈的動作,鞋帶在空氣中劃出慵懶的弧線,沾染著球場歸來尚未散盡的塵土。

我推門而入的聲響,只換來他眼皮懶懶一掀。他下頜朝床邊那張孤零零的凳子隨意點了點,目光未曾離開螢幕:「坐那兒候著,爸爸玩會兒。」聲音帶著遊戲激戰正酣時特有的、沙啞的磁性。

凳子離他所在的床鋪,隔著一段令人心焦的距離。心一橫,我徑直放棄了那冰冷的座位,屈膝坐在了床邊柔軟的地毯上。這樣,我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蒸騰出的、帶著陽光暴曬後草葉氣息的汗味,那味道混合著年輕軀體的蓬勃熱量,絲絲縷縷鑽進鼻腔,熟悉得讓人心尖發顫。

他餘光瞥見我坐在地上,嘴角扯開一個玩味的弧度,輕嗤一聲:「賤兒子。」話音未落,一條結實的小腿便帶著運動後的沉甸感與灼人溫度,不由分說地架在了我的肩頭,沉甸甸的,像一條剛離水的活魚。「纔打了一早上的球,腿痠得慌,」他命令道,手指在螢幕上劃出凌厲的軌跡,「給爸爸揉揉。」

「嗯。」我低低應著,雙手立刻覆上那溫熱緊繃的肌理。指腹下,小腿的線條賁張有力,蘊藏著未盡的爆發力,每一次按壓都能感受到那鮮活的生命力在皮膚下脈動。一年多了…這觸感在記憶裡幾乎要模糊褪色,如今失而復得,心頭的酸脹與珍惜幾乎要滿溢位來。我手下不敢有絲毫懈怠,每一分力道都灌注著小心翼翼的虔誠,生怕這短暫的親近會如流沙般從指縫溜走。

目光掃過房間,他嗤笑:「這破地方是趙婷婷爹媽買的,娘們就愛這調調。她家底厚,這不,她高考考得還成,家裡一高興,打算直接去她上海大學旁邊再砸一套。這套嘛,反正錢多燒得慌,丟這兒也不礙事」

脊背陡然僵直,恐她破門而入的驚懼攥住心臟,字句碎在齒間:「婷…婷…她…人呢?」

「畢業典禮完事兒,滾回老家了。」李超的手指在螢幕上劃出一道致命弧線,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,「要去上海念大學,爹媽想得緊,暑假喊回去膩歪著。」白色球鞋忽然輕蹭我頸側,鞋幫溫熱的皮革貼上耳廓,竟像某種笨拙的依偎。「嘿,怎麼停了?一年沒伺候,手生了?」他盯著螢幕咕噥,擊殺音效裡混著砂礫般的笑。

「哦!」心猛地一縮,我慌忙加重指力,幾乎能感覺到他小腿肌肉在我的按壓下微微彈動。他的籃球褲蹭過我的鼻尖,那混合著陽光與草葉的熟悉氣息中,卻夾雜著一絲陌生的清甜皂香。

「爸…爸爸換洗衣粉了?」我忍不住輕聲問。

他嗤笑一聲,目光終於從螢幕移開片刻:「狗鼻子倒靈。趙婷婷非說普通洗衣粉配不上老子,專買的進口香皂。」他突然壓低聲音,帶著狎暱的得意,「對了,老子的內褲都是她那雙彈鋼琴的手親自搓的。」

我指尖猛地一顫,眼前瞬間閃過他第一次踏進我家門時,那居高臨下、帶著戲謔與施捨的眼神,那句烙進靈魂的話再次轟鳴:「以後爸爸的內褲都由你來洗,怎麼樣,能做到嗎?」……時移世易,那個被允許觸碰他最私密領域、用雙手承載他汙穢的「資格」,早已悄然易主,不再屬於匍匐在地的我。

「發什麼癔症呢?」整隻球鞋突然翻轉,溫熱的鞋底貼上我側臉。帆布紋路烙在頰邊,隨他喉結滾動的節奏微微發顫。「酸夠了沒?」聲音從高處砸下,竟漏出星點無奈,「洗內褲的破事……也值當你記一年?」他腳踝施力碾過我肩胛,喉間溢位砂礫般的妥協:「…成吧,暑假這倆月婷婷不在,準你接著洗。」

我頭顱急點如搗蒜,喉間哽咽擠出破碎音節:「謝…謝…謝爸爸,爸爸還記得…」

「傻兒子」他腳踝一勾,不輕不重碾過我的鎖骨,暖意透過布料滲入,「填志願的事兒,給爸爸上心點。」聲調陡轉沉冷,「趙家金山銀山堆著,老子可不想當軟飯王!」

我脫口而出,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:「萬一…萬一…我…我參謀錯了…怎…怎麼辦?」

他像是被這問題逗樂了,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玩笑口吻:「你家底兒不是挺厚實麼?搞砸了,就拿你那個大別野抵債唄。」

幾乎沒有半分遲疑,我用力點頭,語氣急切得近乎獻祭:「我媽…獎勵我高考…要把別墅過到我名下!我本來…不想要的…但我明天…不!就今天!今天就去辦手續!然後…然後立刻…立刻過戶給爸爸!」

李超操作的手指頓了一下,手機螢幕倏然暗去。他側過頭,目光如探照燈般烙在我臉上,那審視的銳利卻漸漸融化成某種深潭的暖流。喉結滾動間,籃球鞋的鞋尖不輕不重頂了頂我發抖的膝蓋:「傻小子……」 沙啞的嘆息混著笑逸出唇齒,「逗你玩兒聽不出來?誰他媽稀罕你那破別墅!」他忽然伸手,帶著球場塵土的拇指擦過我眼下,粗糲指腹在頰邊留下道灼熱的痕,「留著當個念想吧。哪天爸爸落魄了……」喉間滾出低沉的震動,像幼獸依偎時的呼嚕,「再給爺當張底牌。」

遊戲音效戛然而止,他倏地起身——高大身影割裂滿室粉光,肩背拉伸時骨節輕響如破繭。手機被隨手拋進蓬鬆的枕頭堆,激起一片粉色漣漪。「陪爸爸吃個飯。」 藍光裡,他耳廓漫起朝霞似的薄紅,指尖無意識揪住床單一角,將那甜膩的褶皺攥成緊張的山巒:「……餓著肚子怎麼當狗頭軍師?」光‌复‍香港⯮​​时‌代‌革​‍命

心腔像被蜜糖灌滿的玻璃樽,甜得發顫,又脆得一觸即碎。地毯絨毛深扎膝窩的刺痛,竟成了救命稻草:痛證明不是夢。我顫抖著抓住他褲腳,籃球褲的纖維滑過掌心,激起細小的靜電火花。終於擠出聲響,輕得像呵化初雪:「…爸爸…要吃什麼?…我…我去訂…」聲音散在陽光浮塵裡,野犬終於叼回了遺落的肉骨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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